她不知怎得，竟想起丁三妹和李海子兩人，又將掌櫃的這句話再仔細回味了幾遍，冥冥中感到哪裏極為不妥。

她當即接著掌櫃的話尾道：“掌櫃的，你去過我們李家村啊？”

掌櫃的小眼轉了轉，笑道：“那倒沒有，我只是好奇，你這麽漂亮的小姑娘，怎麽到外頭一個人亂跑呢？許了人家沒有？”

丁心顏幾乎可以肯定，這小客店應該是和丁海山和那幫騙子有關的了，這句話表面上只是隨口一問，其實是在打聽她是不是雛兒，可以賣出多少錢罷了。

這時可不能點頭，只能裝害羞，低頭不語了。

果然掌櫃的接著笑道：“哎呀，還害羞了，那你是幹什麽的呢？”

他又重新拿起毛筆，放在職業那一欄的上方。

丁心顏為難地道：“我、我也不知道我算是做什麽的，只在家裏幫我娘繡點東西拿出去賣。”

這也是她昨晚和張秋俠商量好的說法。

一般情況，貧苦人家的女孩子，如果只有十一二歲，那就可以花一番時間來教導，學些猜（猜拳）、飲（喝酒）、唱（唱歌彈琴）、靚（容顏儀態）的功夫，再學點琴棋書畫，運氣一好，還能成為紅姑娘，老鴇也能可以日進鬥金。過了十五，皮膚糙了，學東西也來不及了，做什麽都有鄉下氣味，也賣不出高價。

那富貴人家的姑娘，不管多大年歲，即使被騙，一般妓院也不敢輕易留下，只能等待有人家道中落，把姑娘賣了來，這樣的姑娘家教好，能女工、會針線，講究吃穿，還能吟詩作對，只要年紀不是大得離譜，妓院還是非常歡迎的。

只有那鄉間的小家碧玉，土氣沒有，靈氣卻足，騙來之後，既不擔心人家找上門來，還只要略加調教，就能招徠不錯的生意。

所以丁心顏才說，自己是在家裏刺繡的，這正是小戶人家，那沒出嫁的女兒最常做的事。

掌櫃的給她登記了，一邊道：“那這好端端的，你怎麽獨身一人出來了？”

丁心顏低頭不答。

掌櫃的道：“那你到哪裏去呢？”

丁心顏搖了搖頭：“我……我也不知道！”

掌櫃的停了筆，搖頭道：“小姑娘，你要是偷跑出來的，我勸你一句，這外頭壞人多，你還是趕緊回去吧！”

丁心顏慌道：“不、我不能回去！”

掌櫃的道：“那看來你也不肯說你要去幹什麽了，那這裏我就給你這樣登記一下吧！”

他匆匆寫完，遞給丁心顏，讓她看一看。

丁心顏知道他這是在看自己是不是識字，如果識字，那又是一個價錢了，便偏過頭來看那上面寫的，只見目的一欄寫著走親訪友，就在嘴裏念了一遍，才把店簿還給掌櫃的：“多謝掌櫃的——不知道這裏包不包吃的？”

掌櫃的剛喚了一個小二過來，聞言答道：“住一天，包兩餐，等到了天擦黑的時候，我讓夥計給你送到房裏去。明早還有一餐，不過你記住了，晚上可別往外跑，給衙差們發現了，可有你受的。”

他的話裏半真半假，丁心顏點頭答應，便由夥計領著，去了後樓的地字五號房，挨在最裏面，她住進去，百無聊賴，想著既然飯要晚上送來，難得便在床上先睡了一覺。

起來之後，天剛擦黑，便吩咐人打水進來，洗了臉，拿出一面小圓鏡，對著鏡子打扮起來。

盡心修飾了一回，才有人送飯菜進來，放在桌上，叫了聲慢用，又退出去了。

這個後面進來送飯的夥計，雖然低著頭，可兩只眼睛不停地往上亂瞟，顯得非常不安分。

丁心顏註意到，這個夥計年紀看來二十上下，長得也還不錯，只是眼圈浮腫，眼睛裏帶著些紅絲，顯然是多年縱欲的結果。

這就是騙子來探路看點的，看看丁心顏是不是有欺騙的價值，丁心顏之所以起來洗臉打扮，也是為了讓他打量打量。

等他倒退出去，丁心顏才舉步走到桌子旁，飯菜量雖不多，倒也幹凈雅致，一碗飯，一小碟豆幹炒肉，一小碗冬瓜湯，丁心顏仔細嗅了嗅裏面的氣味，倒也沒有下什麽不好的藥。

丁心顏將這些吃得幹幹凈凈，把碗放在桌上擺好，剛用手絹擦了擦嘴，那送飯來的又在外頭敲門，丁心顏道：“進來吧！”

那人便推門進來，又低著頭把碗筷都收起來，放在托盤裏，再次悄悄吊起眼睛，偷看丁心顏，丁心顏裝作渾然不知，退後坐在床上，臉帶愁容，不時哀嘆幾聲。

這是為了吊起騙子們的胃口，相信她是從家裏偷跑出來的無知少女，懵懂好騙。

果然，到了第二天早上，天剛一亮，丁心顏洗漱完畢，夥計又將早餐送上，並不是昨天送飯的那人，想必是在找什麽機會和她偶遇吧！

丁心顏吃完了飯，到櫃臺上結了帳，謝了掌櫃，匆匆往外面走去，四處張望之下，選了一條十分荒僻的道路。

如果是家中逃出來，休息一天之後，應該要想著去一個偏遠的地方安身了。

正走著，身後有一個少年從她身旁走過，丁心顏舉目一看，認出正是昨天送飯給她的少年，這少年現在衣冠楚楚，儀容也經過了一番修飾，顯得唇紅齒白，頗有一番動人之處。

顯然，那騙子一夥欺騙小戶人家情竇初開的少女，便是用這樣的少年上來搭訕，往往收得奇效。

那少年走到丁心顏的前面，忽然頻頻回頭，接著走到丁心顏的身邊，問道：“你昨天不是在紅土鎮的小客棧投宿嗎？我昨天也從新平鎮來這裏訪友，看天色晚了，就在那個客棧投宿，你現在要去哪裏？或者我們可以結伴同行。”

丁心顏支吾著，裝作涉世未深，沒有跟男人說話經歷的樣子，只低頭走路。

那少年笑道：“你聽我說話，難道不是新平鎮的口音？何必這麽害怕呢。”

丁心顏聽他的口音，確實是新平鎮上的口音，心道，這騙子團夥倒真有些能人，這少年應該會多處的鄉音，不然的話，哪能騙到那麽多的女孩子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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